Saturday, January 02, 2010

身為一具平底鍋的新年願望




每年新年前夕,心底都會偷偷許幾個願望,彷彿時間跨過後,過去一年的所作所為會自動洗牌似的,又是一盤嶄新的局面。時間證實,這種想法太過一廂情願,如自我催眠般,得到安慰的有效期限最長一天,最短幾秒。

大概就是跨年煙火秀的那幾秒。

2009年的最後一天,在我主(煮)辦的晚餐宴裡,西班牙朋友Paola說,在她的國家,新年前的最後12秒每人要準備12顆葡萄,一秒吃一顆,葡萄吃完新年到,不必思考太多所謂的新年願望,用葡萄把嘴巴塞住,問題就不會太多。我的問題和願望一向就不多,主要也是因為願望一直沒怎麼換過,許的願少實踐的更少。

記得從高中三年級的跨年,面對著新竹圓環的倒數時鐘,許了幾個願望,期待時鐘歸零時,願望就此起跑。許了幾個願已不記得,唯一記得的是把英文學好,到能跟外國人溝通的程度,之後的每一年,這個願望就像書店裡清倉不了的舊書,持續堆積在角落,年年又成了清單裡的新願望。

如今真的能跟外國人溝通了,把英文學好的願望我依舊不想更改,只稍作調整,變成英文講得寫得跟外國人一樣好(當然,這裡指得是英文母語人士),或者,這早已不只是個新年願望,而是終其一生追求的目標。要許一個為期一年就能夠實現的願望太難,倒不如把握當下,把願望與現實結合,沒有立即見效也不至於令人過於沮喪。

於是今年站在愛丁堡城堡之下,王子街之上的Street Party,看著城堡上空釋放的耀眼煙火在眼前化為金色星河,我和結夥的30多個歐洲朋友一同高喊新年快樂,手握著手在大街上圍成一圈狂歡跳躍,2010的第一秒,私下夾帶的香檳應聲開瓶噴灑而出,一人一口輪流啜飲。沒人談論new year's resolutions,沒人提起冠冕堂皇的那些目標。

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不該是每年拿出來自我取暖一番,而是早該一步一步著手去做的,新年願望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提醒的力量,如此而已。所以今年,我和朋友們把新年願望設定得較為實際且不那麼巨大。

好比愛爾蘭朋友Sarah,非常窩心的留言給我:

One of my resolutions is to have a catch up with you so pencil me in
.

能幫助他人願望成真的感覺確實很好;能在短時間內讓別人幫助自己願望實現的感覺也不錯,於是憑藉著新年的歡樂氛圍,走在下雪的街上,逢人便道句新年快樂,逢漂亮女生就給個擁抱,甚至索吻,如朋友的名言:

My new year's resolution is to kiss a stunning girl like you.

他說這招在捷克屢試不爽,因此為他掙得了數不清的金髮美女香吻。

雖說我並未完全濫用新年願望,倒也多少在街頭上抱了幾個陌生人,也被不知名的英國女生抓去親了一下臉頰。不過與自身相比,我倒比較關心任何其他事物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好比我家那具以50便士買到的二手平底鍋。

在被我擁有之前,從前的主人是如何使用它的呢?也許換了新主人,會有截然不同的待遇;也許它討厭奈及利亞主人大量油炸馬鈴薯和巨大無比的非洲香蕉;也許它並不排斥我時常用它做法式煎蛋捲;也許它期待能煎一煎茴香洋蔥片或山羊起司這類料理;也許它並不想再繼續以煎東西為生的職業生涯了,它想脫離油脂獨自生活;也許它壓根就想成為一具砂鍋或醬汁鍋。

誰知道呢?身為一具不會講話,且還是二手的平底鍋,面對新年願望這太龐大的問題,基本上就和重慶森林裡的鳳梨罐頭一樣無助,沒有人顧及它們的感受,更遑論它們的新年願望了。

望著眼前煙火燦爛閃爍,將夜空越閃越年輕,也把又老了一歲的人們,短暫得抽離出時間軸的分秒叮嚀,頃刻,我們與平底鍋沒有什麼不同,都同樣不語、都同樣看似沉默但包裹著悸動的靈魂,同樣在這幾秒中相信了未來終將美好,過去的都可以忘記,同樣未發現或不願查覺,自己正逐漸老去,隨著煙硝雪花般,越來越淡越來越淡。不過慶幸的是,煙火結束,眼睛眨了眨,人們漸漸回神。

我們還會記得與平底鍋不同的地方是,我們沒有主人,我們能決定新年第一天的早餐,究竟該煎蛋,還是煎香腸。總之我依稀記得,2010年的第一頓飯,我用平底鍋煎了兩大塊沙朗牛排。

倒還不難吃。


喔對了,各位,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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