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18, 2011

地下室手記

外頭刮著強風,雨滴滴落落的下,霹霹啪啪的,如忘了關緊的水龍頭,敲打著鍋蓋的聲音。我坐在一棟老舊建築的地下室,其中一面牆上有排氣窗,氣窗外是地面,從我坐著的椅子往上望,會看見氣窗凝結著霧氣,偶爾有幾雙腳在面前經過。進到地下室的這個房間還挺費工夫的,不是熟門熟路,絕對會迷路。

我算過,總共推開4扇門、拉開3扇門、轉了9次彎、踏了38層階梯。

這個堪稱密室的地方其實不怎麼神秘,但知道的人確實不多,我是被朋友引領進來的,跟著他後頭走,我盯著他黑色大衣背後的蝴蝶結,左轉右拐的,從一堆管線與斑駁的牆壁中,潛進這個電影播放室。

蝴蝶結迅速的在前頭飄動,倒像隻真的蝴蝶。

螢幕上播放著捷克導演Jan Svankmajer的動畫電影,黏土做成的偶動畫,殘忍諷刺的把整個時代的積怨,推卸到土裡。整間電影播放室安靜無聲,除了投影機與不斷迴轉的放映器偶然規律的運作聲,坐在螢幕前的人們各自屏住呼吸,只容許絲絲微微的空氣在鼻孔中進出,溫柔又精心設計的抑制。

窩身在黑暗某處的我,不時偷偷把眼球左右移動,像監視器那般,不張揚,但粗魯的窺視四周。前面金色捲髮的腦勺,左邊棕色俐落短髮的側臉,右邊紅色直髮的臉頰。全都緘默安份的往同一個方向注視。我幾乎可以看到每個人呼出的氣息。

電影散場,膨脹的情緒撐滿整個房間。

我們低頭不語,穿上大衣,彼此僅交換一個輕盈但無以言喻的眼神。心頭重得像剛浸過水的衣服,沉,還潮濕。

打開門,我彷彿又看見那隻蝴蝶。

我腳步一踏就整個被往前拉扯,活像被牽引進軌道的一節煤礦小火車,在幽暗的地底,鏗隆鏗隆的往前行進。一直一直往更深的地底,或者心底鑽去。

直到看不見任何東西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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