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欲是一切欲望的基礎,是根基。
這大概也是為何我會喜歡上做菜的原因,掌控好食欲,基本上便能洞悉人性,各種好人壞人在食物前都會變回同一種人,飢餓的人。飢餓讓人變得單純,飢餓是一種警訊,將人拉回生死存亡邊緣,在那個界線周圍,愛欲情仇都不重要,生存下去就是一切。
所以,假如當初我沒讀大學,我會選擇去當廚師,學法國菜、義大利菜,或者日式料理。但假如我沒讀大學,之後也就不會出國留學,也就不會時常自己動手做菜,更不會有成為廚師的這個幻想,廚師夢就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是結果,不是原因。
想當廚師的另一個原因,是對於技藝的崇拜。
某位日本壽司界的大師說過,只要給我一把刀,到哪裡我都能生存得很好。彷彿就像賭神電影裡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句台詞:
「龍五只要手上有槍,誰都殺不了他。」
此時,擁有渾身專屬技藝的人,那種千山任我行的氣魄,瀟灑之外,更有一種對於自身價值的篤定。
想起我在西班牙自助旅行時,來到南部的塞維亞(Seville),一個非常傳統西班牙風味的小城,美麗之外食物也好吃。頭一晚抵達住宿的青年旅館,隔壁床躺著一個美國年輕人,長得很像奧蘭多布魯(Orlando Bloom),只是金髮的關係,更瀟灑了點。忘了何故我們開始聊起天來,原來他是個廚師,因為厭倦了美國餐廳的工作,加上自己想來歐洲看看,大背包揹了,便來到西班牙來,已經在馬德里的餐廳當學徒兩年,流浪性格使然,如今輾轉南下到處找機會,隔天會帶著簡歷去各餐廳應徵。
他看到我手上拿著一本書,好奇的打聽書名,好巧不巧的是,我正在讀著名廚主廚人安東尼波登(Anthony Bourdain)的第一本著作,廚房機密檔案(Kitchen Confidential),一本描寫紐約高級餐廳秘聞以及波登自己成為主廚的故事。
年輕美國廚師用很平淡的口吻告訴我,他幾年前在紐約的一間酒吧,見過安東尼波登本人,甚至聊上幾句。也許是沒有特別值得讚頌的故事點,也或者他並不欣賞波登,我們的話題瞬間轉到西班牙料理。
聊到西班牙料理,他的精神明顯抖擻,我們聊到世界廚藝界的傳奇廚師,Ferran Adrià,也就是分子料理(Molecular gastronomy)的掌門人,而其擁有的牛頭犬餐廳(El Bulli)更多次被評為界第一餐廳,每年只從5月開到9月,大約有50萬人在預約排隊,餐廳地點就在西班牙的巴塞隆納近郊。當初在巴塞隆納時,當地朋友原本要開車載我去朝聖的,無奈天氣實在太差,加上根本沒有可能入內用餐,便作罷。
那晚我們聊了很久,他訝異我這個亞洲人,竟然對廚藝界懂得不少,雖然我說自己只會做蛋餅(Omelette),還是那種混血亞洲跟歐洲風味的四不像蛋餅,但他偏著頭,自信略帶瞭然的笑容中丟下句話,每個人都會煮菜,只要你跟我一樣切過無數的洋蔥之後,對於做菜還懷著無比熱情,那麼你絕對煮得不會比我差。
聽完他簡單的幾句話,我像被丟進壓力鍋似的,瞬間凝固在那,我想起英國米其林三星名廚,得過米其林星星數世界排行第三,同時也是數個知名電視節目主持人的Gordon Ramsay,他上英國知名脫口秀接受主持人Jonathan Ross的訪問,被問到目前每天滿檔的工作之下,幾點能回到家中,當Ramsay說午夜十二點左右才能真正回家休息,主持人用惋惜的口氣評論,但Ramsay很若無其事的回說,不,那些不是工作,而是熱情。(No, it's not work but passion)
那句話和那個表情,從此永遠烙印在電視另一端的我心上,平淡語氣中蘊藏的,是無比的熱情與篤定,才能支持著他走到這一步。
如今回想起這個美國年輕人,總會有種類似溫習武俠小說情節的錯覺,一個俠士帶著把劍,在浩瀚的江湖中行走,讓他生存下去的,絕對不是那把寶劍(管它是倚天劍還是青冥劍),而是那苦
練數十年的渾身武藝。
我菜煮得也許不夠好,但我有別的技藝,譬如寫文章,譬如觀察力。筆桿彷彿我的菜刀、我的寶劍,也許不久之後,我也能自信篤定得說,只要帶著我的筆,到哪我都能生存下去,只要我持續精進技藝,做到頂尖,最重要的,自始自終懷著熱情。
那麼你呢?找到讓自己到哪都能生存下去的東西了嗎?假如沒有,記得這句Steve Jobs的話: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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