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ne 29, 2011

食譜-義大利燉飯

很少人知道烹飪也是我的興趣之一,來英國後,外食難吃又貴,自己煮便宜,還有好吃的機會,所以每個人多多少少都被"逼"的會煮點菜。更少人知道我的偶像是阿基師、Gordon Ramsay、Jamie Oliver等等主廚明星,我可是從他們身上偷學了很多基本料理。

在開始之前,可參考Gordon Ramsay的一些基本工,如如何切洋蔥,如何切香料,基本工很重要,任何小細節都會大大影響口感的。

之前一直答應大學好友凱子妹分享燉飯食譜,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九月就要嫁為人妻了,趁還記得,趕緊寫下來,有興趣自己煮的朋友,不妨也來試試吧!完全按照食譜作法,應該是不會搞砸的,畢竟,吃過我燉飯的朋友也不少,還沒聽到負面評價的,(還是大家都很會演戲阿?)當初,也是用大燒鍋,煮給十幾個家人吃,所以請放心吧!


圖片取自大學好友小皮拍攝我為他們煮的燉飯


料理名稱:義大利式燉飯(Risotto) - 以奶油培根蘑菇為例(照片裡的香腸是side dish,不要理它)

4人份食材:

-高湯1.2公升- 可用雞/蔬菜高湯塊加滾水混合成,燉飯的高湯是靈魂,餵米什麼高湯,米就會是什麼味道,有時間的話,自己熬高湯會更棒。

-義大利 Arborio 米375公克,或自行依食量調整 - 不是所有的米種都適合作燉飯,講求道地的話,請特別去找Arborio米,這種米是專門拿來作燉飯用的,因為吸水力強,耐燉。我在台灣的Jasons超市有買過,Costco應該也會有。

-橄欖油1茶匙 可依個人喜好調整,不過至少要用這量。
-大蒜2瓣 - 這也是看個人調整,假如吃完飯要約會,建議大蒜2瓣即可,口臭請自行負責。
-酌量奶油塊-我煮飯都是靠直覺的,所以有加就好。
-洋蔥1-2顆 -至少要1顆,切洋蔥不流淚或有配戴隱形眼鏡者,開心的話,可以切兩顆。
-紅酒或白酒 2大匙 - 請勿過度大方加太多,酗酒者請另外用杯子飲用。
-海鹽和黑胡椒酌量 - 盡量用海鹽和現磨黑胡椒,當然找不到用一般鹽和黑胡椒即可。

以上都是燉飯的基本必備食材,不管是哪種燉飯都以上面的食材為底,再搭配各種其他海鮮肉類作為變化,以下的食材都可就個人口味或創意隨意調整的,煮飯用的是心,而不是墨守陳規。

-羅勒葉酌量 - 羅勒就是Basil,跟九層塔很像,找不到可以其代替。
-蘑菇250公克 - 請盡量用西方蘑菇,不要用台灣香菇,不適合放在這裡。
-培根250公克 -請盡量找進口培根,台灣薄薄的培根都是油脂,找不到也可用火腿塊代替。
-帕馬森起司(Parmesan Cheese)酌量 - 這部分完全是看個人,不加也行。
-鮮奶油酌量 - 這裡指得是液體狀的白色乳狀cream,不是成塊的butter喔!


作法:

請先把大蒜、洋蔥切細,培根和蘑菇切塊後,放置在旁準備,否則邊煮邊切會手忙腳亂。

準備平底深鍋1個(saucepan)以及高湯鍋1個在兩個不同火爐上就位。(最好用不沾鍋,因涉及炒料,找不到平底深鍋,可改用平底鍋,但讓水氣蒸發效果不如平底深鍋)

1. 煮沸熱水1.2公升加入高湯鍋,如用高湯塊,則可同時放入攪拌,用小火燉煮。

2. 同時間,將橄欖油倒入平底深鍋,把大蒜瓣切細,放入鍋中以小火拌炒1分鐘,勿讓其焦黃,味道會苦,接著再放入奶油塊,融化後,放入洋蔥細塊,以及鹽與黑胡椒,不停拌炒約10分鐘,直至洋蔥呈透明狀。(以小火拌炒這步驟很重要,目的是讓洋蔥味道整個激發出來,差別很大)

3. 將培根切塊放入平底深鍋,拌炒1分鐘,使其出油,同時將切塊蘑菇放入拌炒,直至出水。

4. 放入Arborio米,你沒聽錯,生米直接放入平底深鍋,與其他料一起拌炒,調至中火。

5. 拌炒同時加入白酒或紅酒,讓米粒充分吸收。

6. 接下來的步驟很簡單,卻很重要,也就是用大湯勺將一大勺高湯加入平底深鍋,讓米粒充分吸收,同時要不停攪拌,攪拌得越多,米粒吸收高湯越均勻。

7. 當平底深鍋內的高湯被吸收近乾後,會聽到米粒發出唏囌作響的聲音,那代表它們在懇求更多的高湯水份了,請趕緊再加入一大勺高湯,然後不停不停攪拌米粒。

8. 重覆加高湯,邊攪拌邊讓米粒吸收的步驟,直至所有高湯用畢,通常需時30分鐘以上,請勿偷懶把所有高湯一次倒入。


(現在才知道是條不歸路吧!請勿放棄!煮燉飯技術層面很低,但需要極大的耐心與毅力,所以我常說,煮燉飯就像人生,是沒有捷徑的!)


9. 等所有高湯用畢前,請稍微嘗嘗米粒,不過軟,假如仍硬,可加入更多高湯或開水繼續煮,直至米粒呈現軟中帶Q的口感。簡單來說,彈牙有嚼勁,就是義大利人說的,al dente!!!

10. 這步驟很重要,常會被省略:關火,加入鮮奶油,以及切好切細的羅勒葉,攪拌均勻,蓋上鍋蓋,悶5分鐘,讓米飯休息,並吸收香料的氣味。

11. 之後就可以裝盤,並灑上切細片或磨成粉狀的帕馬森起司,上菜。

假如照著步驟,燉飯應該是很難搞砸的,也歡迎有不同食譜的朋友,跟我分享各種口味的燉飯!最後,套句Julia Child的名言:

Bon Appetit





Tuesday, June 28, 2011

文化差異

圖:娜塔莉的攝影,裡頭的美女是我們共同朋友,叫瓦萊蕊亞


昨天認識了一位新朋友,就叫她娜塔莉吧!21歲而已,去過的國家卻是我的兩倍。當然,數量在這裡不是重點,勇氣才是。

我們坐在咖啡館,天南地北聊了兩小時,大多關於旅行和電影。她是業餘攝影師,從十五歲得到第一台攝影機就開始拍起短片,她談起自己初次接觸攝影機的故事,讓我想到絕大部分好萊塢導演的童年往事,如史匹柏、諾蘭,等等。

她很驚訝我到二十幾歲的尾巴,才想開始拍短片,聽到我大學讀資訊管理,更連連驚呼,她不太了解這麼大程度的轉行是怎麼一回事。從小就立志成為某種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像我就想成為攝影師和導演。』我點點頭,『在亞洲基本上也是這樣,不一樣的是,每個人的志向都差不多。讀好書、賺大錢,或當大官。』

『怎麼可能?應該是被逼的吧!』她不解的說。我緩慢的又點了點頭。『我們大部分人小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別人怎麼說,就照做了。長大後比較好一點,雖然還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至少知道自己不要什麼。』

『應該是文化差異。』她肯定而緩慢的回答。

我一直以來覺得文化差異是個非常方便的詞彙。所有關於不同文化之間,搞不清楚的問題,或無法解釋的現象,只要說,這是文化差異,爭論往往就自動停止。話題轉到旅行,她說從沒去過德國西班牙法國這些熱門旅遊國家,反而都是去土耳其、敘利亞、保加利亞等,台灣人不太常會去的國家。

『而且我都是一個人揹個包包就去了,住宿都沒花過錢,全靠couch surfing。一個夏天就遊遍了七個國家。』我聽完實在很佩服她的勇氣,正想問問題時,她又打斷了我。『不過這不算什麼。我在羅馬尼亞碰到一個法國女生,她更屌,正從法國騎單車到印度。』

法國到印度?單車?我可能從台北車站騎到新店就不行了吧!『你們這樣一個女生單獨旅行,特別是去到那些聽起來很"危險"的國家,父母不會不答應嗎?』我忍不住搬出台灣家長們一定會有的疑慮出來。

『危險?美國還比較危險吧!恩,父母當然會擔心阿!不過他們還是相信我,讓我去啦!應該沒有這麼嚴重啦!?』她再自然不過的神情,透露一點點不解。

『應該是文化差異吧!』

這次換我肯定而緩慢的回答。



註:娜塔莉這個小女生,九月開始take gap year,要去韓國當三個月志工,結束之後,一路從北京坐火車南下旅遊到香港,我強烈建議她順道去台灣看看。

Friday, June 24, 2011

數位化的親密感


之前在紐約時報讀到一篇文章,關於social media如何改變人與人的互動。這個題目我一直很有興趣,也計劃拍部短片探討。讓我特別好奇的,是分享生活瑣事這個行為,有些社會學家稱其為Ambient Awareness,這我稍會解釋。簡單來說,很多人在twitter、撲浪或Facebook上分享各種mundane trivia,也就是世俗的瑣事。例如有人會說,今天早餐吃了一顆青蘋果,中午吃了兩碗阿舍乾麵,晚餐吃了一盤炒失敗的番茄蛋炒飯。

這在網路時代之前,並非是如此輕易跟周遭朋友分享的事情。有些人會貼出傷口的近照,剛好在我吃泡麵的時候點到,實在是非 常 非 常 噁 心的特寫,有膝蓋破一個大洞的,也有手指割傷的疤痕,雖然我很同情這些朋友或陌生人的遭遇,不過還是偷偷咒罵了一番,然後再繼續喝完維力炸醬麵的湯。

不過隨著時間久了,每個看似短小無意義的牢騷、呻吟、驚奇、感嘆、等訊息,竟逐漸拼成一幅樣貌,如同千百萬個像素堆疊出的一張肖像,我竟能感覺到某個人的情緒、個性和生活軌跡,即使我們素未謀面。

之前提到的Ambient Awareness指的就是這個:每個看似無深刻意義的訊息,實在像極了肢體語言,如眨眼、嘆息或眼神似的,在網路上釋放出來;換句話說,網路變成空間的延伸,我們都像身處同一個房間似的,能感受到彼此的一舉一動,即使多麼不經意和輕微。很難想像,當已經不再遙遠的雲端技術普及化後,屆時集體全面性的依賴網路生活,將會如此劇烈改變人的各種溝通模式和互動行為。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感,也有數位化的一天。

我曾在自己的第一部紀錄短片【媽我愛你】說過:「距離會讓人變得更誠實。」就是對溝通本質,產生的一種反思。然而讓我擔心的是,當我們面對各種螢幕的時間,比面對人臉的時間,要多上許多後,面對面(FTF)的互動是否會越來越不重要呢?撇除上班與同事那種例行性的會面,還有多少人有耐心,好好看著一個人的眼睛,靜靜感受對方的一言一語,以及心情?

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不過發明了這麼多科技,升級了那麼多版本,而人性,好像也沒因此被更新、變得更緊密。難道一切都是村上春樹,前陣子在巴塞隆納演講說的:「我們都被"效率"寵壞了?」能打電話解決的,就不需要見面;能用簡訊解決的,就不打電話;能用電子郵件或Facebook解決的,就不需要簡訊了;能保持沉默的,就最好了。因為這樣效率最高,C/P值最高。是效率讓我們變得短視近利、眼光短淺、缺乏耐心嗎?

答案我不知道,但我只記得Pink Floyd【Dark Side of the Moon】裡Speak to Me/Breathe的歌詞:


Breathe, breathe in the air.
Don't be afraid to care.

all you touch and all you see
Is all your life will ever be.

Tuesday, June 21, 2011

紀錄片的應許之地

【本文轉載於痞角度

「如果一個人了解事實的話,他是否甚至會對星球感到悲憫?如果他觸及人們稱之為事物的核心的時候?」──格雷安‧葛林「事物的核心」

前不久在一個廣播音樂節目中聽到主持人雷光夏訪問「最好的時光」導演侯孝賢,侯孝賢認為台灣電影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從侯導的立場來看這句話可說是想當然耳,但是這兩年從全景的「生命」系列到「翻滾吧,男孩」到「無米樂」,一波又一波的院線放映熱潮,似乎又讓人感到無比的振奮和希望,甚至有人認為紀錄片可以為台灣電影再創一段最好的時光。

從個別影片來看,成績自然是有好有惡,但是檢視單一影片的表現水平並非本文目的,我所在意的是:這些影片究竟對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產生了什麼效果?這個問題很難有個一時一地的簡單答案,必須深刻省思並加以持續觀察,尤其是關於拍攝內容的問題,也就是「這些影片到底拍攝的是什麼」。

自吳乙峰成立全景以來,台灣的紀錄片逐漸展現出一股相當的能量,不論是對環境鄉土的關懷了解、對社會發展的觀察批判,或是對文化現象的探索省思,拍攝紀錄片的影像工作者們對此繳出了一個相當亮麗的成績單,但是總括來看,似乎總是聚焦於我們所身處的外在社會環境,而對於人的內在層面,包括人性、心理以及道德善惡等面向,相對來說欠缺一定的深度。

之所以會造成這個現象,近期來看固可說是本土意識的逐步上揚,但若推得深遠些,也許從台灣的威權體制與文化界知識份子之間長期以來的扞格可以發現端倪。具體一點說,其實1970年代末的台灣鄉土文學論戰就已經觸及這個議題;這個論戰中現代派與鄉土派之爭的主要癥結,說穿了不過是「看的方式不一樣」:現代派抨擊鄉土派只看外不看內﹝如彭歌「不談人性,何有文學」﹞,鄉土派則回擊現代派病態空虛悖離現實﹝如王拓「是現實主義文學,不是鄉土文學」﹞;其他種種文人互扣帽子的論調如「工農兵文學與共產黨隔海呼應」、「台灣意識對抗中國意識」等等,從30年後的現在看來不過是彼此互抹泥巴的鬥爭遊戲,不是真正關鍵,但也因此使得論戰受到政治力介入,這場議題嚴肅雙方卻互打爛仗的鄉土文學論戰至1979年美麗島事件嘎然而止;之後鄉土派的陳映真在1985年創辦人間雜誌,集合了蘇俊郎、阮義忠、張照堂等傑出攝影家,以一幅幅深刻且具張力的報導攝影照片對台灣底層社會作出最動人的凝視;1988年吳乙峰成立全景映像工作室,一系列人間燈火的紀錄片,從此為台灣的影像工作者開出一條新路,而鄉土派所提倡的本土意識也漸漸在政治上躍居主流從而引導了文藝創作乃至各項社會運動的實踐方向。

然而鄉土文學論戰的不了了之使得這個本應在文藝領域中解決的問題並未真正獲得解決,不論現代派或是鄉土派的主張由誰勝出,都不可能把這兩個看似對立的面向切割得清清楚楚乾乾淨淨,文學創作上或許有操弄空間,但在影像上則是一翻兩瞪眼,太過意識流沒有人懂,只著眼現實又容易流於表面;由於上述的歷史因素,使得台灣文學上的毛病兩者兼而有之,而台灣電影上的毛病則多屬後者。

看看近年來受到全球矚目的韓國電影就知道了﹝現在正是韓國電影最好的時光哪!﹞,從李滄東的「薄荷糖」、朴贊郁的「共同警戒區」到金基德的「空屋情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力作,既能緊緊抓住韓國社會發展的歷史現實進行反思,又能深刻探索人性幽微,比之台灣近年來大多數的電影好看不知多少倍,而且擲地有聲,毫不含糊!

同樣的標準來檢視台灣電影,撇開幾位國際大導侯楊蔡的近作暫且不論,有兩部片值得拿來比照參考:一心要重新振作台灣電影,跟韓國電影的好萊塢級製作水準比拼的「雙瞳」,導演陳國富固然大膽揭開台灣現代社會中傳統民俗信仰的裹屍布,但卻沒能深入那個意圖借屍還魂的心理結構,挖掘出求道成仙者的思維與意志,結果整部片最後流於正邪不兩立的刻板惡鬥,成績因此平平。

相反地,瞿友寧導演的「殺人計畫」,則是個令人意外的驚喜,兩個國中女生之間的情誼變化,可以拍得如此細密真實,卻又百轉千迴緊扣人心,雖然柯一正的父親角色若有似無,公館寶藏巖社區拆遷的故事背景亦未能經營出該有的特殊寓意,但依然無損於它在近年國片中的價值。

當然,如果拿八零年代以寫實主義起家的台灣新電影來跟韓國比較仍然是更勝一籌的,但是自從這段「侯孝賢所謂台灣電影最好的時光」過去之後,台灣電影可說愈見凋零並且深度每下愈況,而紀錄片的拍攝卻反而比以往興盛,這個現象好壞一時難論,但令人憂心的是,台灣的影像工作者似乎混淆了紀錄片的應許之地,導致在影像上的呈現似乎正往一個單向度的方向上走去。

紀錄片的應許之地不應只是放映的戲院,也不應只是田野的現場,還應該包括所有相關者的人心,否則吳乙峰就不會那麼堅決強調進入拍攝現場前的倫理思考。

這當然不是在批評台灣紀錄片只重視是否關懷本土卻無力﹝或者無意﹞探索人性,如前所述,這兩個面向也不是那麼絕對可以斷然切割清楚的;但是仔細觀察一下近年的紀錄片,光就拍攝目的上就可以認知這個傾向確實存在。

例如像「部落之音」、「梅子的滋味」及「三叉坑」這幾部關注921受災社區重建的紀錄片,雖然拍攝者所要呈現的重點是社區重建過程中的政治力與經濟文化等因素與當地居民互動的狀態與結果,但其所以能夠動人的真正原因乃是因為拍攝者確實捕捉到當事人人性掙扎糾葛的一面,這才能夠感動觀眾從而使其理解重建過程的諸多問題。

而「無米樂」、「翻滾吧,男孩」則是非常難得可以兩面兼顧的例子,一方面也是因為老人與小孩自有其天真純善的一面,而拍攝者也能順其自然不強作引導,這樣的天真自有其動人的力量;但也因為其中的人性刻劃囿於題材都是非常正面,因此在人性探索的面向上並未有更寬闊的呈現。

反倒是陳碩儀的「在山上下不來」、「狗幹」,紀錄了兩個台灣版的「鳥人」小劉和阿峰,不僅揭露了台灣社會底層的生存真相,也記錄了小劉如何從自創的騙吃哲學發展到劉董行騙天下的真相徵信社,從拍攝題材到影像呈現為台灣紀錄片的深度與廣度都有相當程度的拓展。

至於蕭菊貞的「銀簪子」,湯湘竹的「海有多深」、「山有多高」,以及胡台麗的「石頭夢」,同樣是以外省老兵為拍攝對象,然而「銀簪子」失之刻意,「石頭夢」則過於浮面,只有湯湘竹展現出動人的真誠,但以上四片整體成績均難以超越吳乙峰所拍同樣題材的「陳才根和他的鄰居們」。

但吳乙峰也不是每一部片都能成功,從「生命」這部片可以看得很清楚:吳乙峰的拍攝企圖深入幾位不同被拍攝者的生命核心,然而他們之中不是平凡無奇,就是堅強到令吳乙峰難以觸及,這使得吳乙峰不得不把自己完全攤開來與他們交心﹝也與觀眾交心﹞。吳乙峰很清楚,如果拍不到那真正令人動容的一面,這部片就失敗了──其實這部片真的差點失敗了,如果不是其中一位羅姓學妹想自殺而遭到吳乙峰厲聲痛斥的話。

吳乙峰的痛斥固然是自我真性情的表露,但這一來卻也揭露了他無力深入對方生命的事實,他因這痛斥使自己從「生命」的旁觀者反過來成為主角,甚至把老父與亡友一起拉進影片來自報心聲,這個處理加深了吳乙峰的「生命」層次,顯示他是有著高度自覺的,但也僅限於他個人的部分。如果從被拍攝者的立場來看,吳乙峰面對羅姓學妹的自殺念頭,其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企圖進行更深入理解的嘗試,而是自認為出於某種情感或價值上的厲聲痛斥,顯見其內心的價值觀已對自殺這種行為有所定位,如此一來又怎麼可能真正理解羅姓學妹的自殺念頭呢?連吳乙峰尚且如此,我們又該如何期待這個社會對於自殺這種行為能有多少同情與理解呢?

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的作品「神的孩子都在跳舞」,集合數篇短篇小說其共同的主題乃是1995年的神戶大地震,若以台灣鄉土文學論戰的標準,恐怕會被歸類為現代派,然而如果認真去檢視,小說中對於日本現代社會的批判也著墨甚深,絕非小說家病態自我虛設的超現實幻想;我想說的是:同樣是呈現大地震後傾頹待復合的人心,純文字的創作與社會的距離不見得比紀錄表面真實的紀錄片來得更疏遠。

不僅如此,村上春樹還在東京地下鐵發生沙林毒氣事件之後,親自訪問了受害者與奧姆真理教徒,分別寫成兩本書:「地下鐵事件」與「約束的場所」,他以非常認真的態度看待那些教徒對於純粹美好的真理世界的渴求,他不會厲聲痛斥他們,因為他自己也是那麼地渴望去了解那樣單純而美好的善念究竟是為什麼可以做出那樣殘忍的惡行。

反觀我們的社會卻是一見惡行便欲打擊剷除而後快,彷彿如此一來就可以消滅惡行,很少有人想去理解小說家葛林所謂的「事物的核心」。陳進興就是個例子,當有心理學者想對他進行深度訪談並且為此出書時,整個社會輿論幾乎是一面倒地打壓,認為這麼做必是另有圖謀,當然那位學者也沒有拿出什麼說服人的專業理由,但是整個社會卻因此而失去一個真誠面對、反省惡行的機會。前一陣子發生的毒蠻牛事件也是如此,千面人王進展很快地被捕,媒體很快地下出定論說他是因為缺錢怎樣怎樣如何如何,然後事件就結束了,你再也不可能知道他真正作出這件事情的原因,因為沒有人關心。媒體不關心無所謂,小說家不關心,詩人不關心,劇場工作者不關心,演員不關心,電影導演不關心,紀錄片拍攝者不關心,這樣的社會不但思想上不會進步,反而會不斷地墮落沉淪,而且具有集體性,反映在所有的文藝作品上都會顯得深度不足。

1980年12月8日槍殺披頭四歌手約翰藍儂的槍手查普曼,至今仍在獄中,但在一部即將播出的紀念藍儂的紀錄片上,有一段他的自白錄音說:「我記得我這樣想,也許在槍殺藍儂的過程中,我會找到存在感。」這樣的紀錄片能夠讓殺手說出自己的心聲,讓他的聲音也出現在被害者的紀念會上,目的不是要將他千刀萬剮以雪心頭之恨,而是要讓這個不幸從充滿負面情緒的社會事件正面提升成為文化與歷史的一部分,這樣子紀念藍儂的死才真正對整個社會有意義。

藍儂之死作為一個事件,核心關鍵其實並不是藍儂,他僅僅具有被揀選為對象的意義而已,真正的核心是兇手查普曼:他到底是如何從這個世界揀選出藍儂的?如果社會不去關注檢視那負面的惡,那相應的、正面的善的力量就不會跑出來,當我們愈是想打壓抹消那已經出現的惡,那更大的惡就愈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竄出來。

吳乙峰相當推崇的日本紀錄片導演原一男,於1987年拍出震驚全日本的「怒祭戰友魂」,影片主要是拍攝奧崎謙三甘冒全日本之怒去挺身質問二戰時軍國主義的諸多不義,為了他的同僚在戰爭中因受困而被其他戰友分食;他一一找到那些曾經吃過同僚人肉的人,以類似禪宗「當頭棒喝」的方式解放了幽閉在他們心頭多年的罪孽與痛楚,並將其歸咎於默許戰爭的日本天皇。

這就是紀錄片的應許之地:在原一男的鏡頭裡,也在奧崎謙三的眼中,在同僚被分食的荒野現場,也在天皇的皇居面前,但在每個紀錄片放映之地,那死去戰友的靈魂與存活者的痛苦都將得到安息。

以台灣目前的社會,我不認為有哪位紀錄片導演會想去拍攝那位被媒體封為食人魔的陳金火。

你對這塊土地有再多的愛,但是如果你不理解「人」,不去探索「人性的極限」,甚至也不想去嘗試,當大多數人都這樣,你就別想這塊土地上能產出什麼好作品,你的愛也只是表面而浮淺的。

在這層意義上,對紀錄片的拍攝者甚至愛好者而言,不理解「事物的核心」,就永遠到不了紀錄片的應許之地。

我必須慶幸目前的台灣還不到這種地步,我只是憂心。

Sunday, June 19, 2011

他帶了一盆花來看我


他帶了一盆花來看我,在毛毛細雨的午後。

我問他,為什麼?他轉過頭,沒有回答。其實不必回答。眼神早已出賣了他。我把花放在書架上,壹週刊旁邊,並用雞毛毯子彿去彌勒佛臉上的灰塵。進了廚房,倒了杯薑茶給他。他雙手握著溫熱的茶杯,遲遲沒有將杯緣就口。我說著最近的事情,邊說邊用小刀將蘋果削皮。他像尊佛像,靜靜坐著,無語。那是我倒數第二次看到他。

最後一次,是在他的葬禮。

參加完葬禮,回到家,我泡了杯薑茶給自己。握著微溫的茶杯,望著彌勒佛臉上的灰塵。忽然看見旁邊那盆花。澆點薑茶在花上,我想起了那個毛毛細雨的午後

他帶了一盆花來看我。



I Prefer 我鍾意


I prefer movies. 我鍾意電影
I prefer cats. 我鍾意貓
I prefer the colour green. 我鍾意綠色
I prefer exceptions. 我鍾意例外

I prefer love at first sight. 我鍾意一見鍾情
I prefer writing poems to reading them. 我鍾意寫詩比讀詩多
I prefer things left unsaid. 我鍾意保留話語
I prefer missing a friend who I've never met. 我鍾意思念一個未曾謀面的朋友
I prefer memories to dreams. 我鍾意回憶比夢多
I prefer stars in your eyes to those in the sky. 我鍾意星芒在你眼裡比在天上多
I prefer you smile to you cry. 我鍾意你笑比你哭多


- Dedicate to Wislawa Szymborska and M.N. 獻給辛波絲卡,以及M.N.


Saturday, June 11, 2011

出發的地方

圖: 陳綺貞


我有太多的方向,以致於總是習慣回頭看,看我只有一個出發的地方,這就是我去哪裡都不怕錯的理由。-陳綺貞

一直以來都有個想法,或許可行,或許太天真,總之是我的個人願望:也就是成立一個小小的獨立工作室,以影像製作與文字出版為主。從小規模數量,甚至限量開始做起,先求質不求量,也就是講究作品的精緻度與特色,並走小眾市場。

影像映画製作,不以台灣為限,以兩岸三地、海外華僑,甚至國際各國藝術小眾為主;文字出版則以台灣、香港、東南亞如馬來西亞、新加坡為主。剛開始以我個人為主要創作者,之後會陸續邀請其他創作者加入,也不排除各種異業合作的可能。

聽起來雄心很大,但之中的商業野心卻很小。

初衷很單純,像綺貞喜歡唱歌給大家聽一樣,我只是喜歡寫東西、拍東西給大家看而已。也是因為全力投入的話,總是需要過活,不如就借用商業機制,形成一種良性的循環吧!畢竟我從來也沒想過成為什麼大作家或大導演,至少,那不是我開始寫作與拍片的目的,一切只是純粹喜歡,沒有太多原因。

一直以來都很喜歡「indie-」這個概念,國外的獨立電影與出版,一直都有很多質感很棒的作品,商業上也都算成功,在台灣,正是開始發展這種概念並使其成熟的契機。最重要的是,網路讓世界變得更小,也讓發表的形式有更直接且更多元的可能。當然,想法需要醞釀,作法也需不斷嘗試並調整,再大的夢想,也都是從一個小小的念頭開始。於是不管念頭再小、聽起來再不可行,真的決定了,都會努力實踐它。

我跟你,也跟綺貞一樣,只有一個出發的地方,而那也是所謂,初衷的模樣。

註: 前幾天是綺貞生日,多少歲就不說了,祝她生日快樂之外,也想謝謝她,啟發了我,生命中許多美好想法。

Friday, June 10, 2011

交談

圖:巴爾札克

有時我對我們的所作所為感到矛盾,因為我們在說服人們「他們還不夠完美」,我們所宣傳的物質主義,到頭來反而最不能給予人們快樂。人沒有十全十美,其實人什麼都沒有,有的僅是經歷和回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是最重要的。
-Tom Ford

Tom Ford的這段真情告白,某種程度上,也像在賞給那些沉迷物質主義的人們,一記耳光。有時候我不免感嘆,大家口中的成功、義務與責任什麼的,不都只是換句話說而已,真正背後的名字只有一個:欲望。也就是錢。其他加油添醋的,都是好聽的、被合理化的說法而已。當然人不能沒有錢,否則一切其他後續的可能都免談,但人更不能沒有回憶。

不久前讀過一本書,討論Identity & Intimacy,裡頭說,一個人的身份(identity),其實就是一連串的個人歷史(personal history),要剝奪一個人的身份,最根本的方法不是殺了他,而是徹底抹滅其他人對他的回憶。

如何建立與他人之間的回憶呢?最根本的方法是互動,最原始的是肢體與表情,再來就是交談(conversation),這裡指的是廣義,言語和文字上的交談。可以這麼說,創造回憶的基本單位就是交談,現在有了網路,可能性又更多。其中最讓我著迷的,卻是夏宇形容過的那種。

『聽說住在北極的人們,他們交談的方式是這樣的:他們誰也聽不到誰,因為漫天漫地淹過來的風雪,他們只好把彼此凍成雪塊的聲音帶回去,開一盆爐火,慢慢的烤來聽。』

多麼緩慢且浪漫的方式。

不過有了Facebook之後,很少人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其實應該說,有了手機之後),看著inbox message裡上一則訊息寄發時間,標明著17 hours ago,就足夠令人失去耐心而痛罵了,更別提現代懂得用木材生火的人,大概比樂透頭獎幸運兒還少吧!

慶幸的是,網路即使讓交談變得急促且短,卻也仍小規模的保留一些類似老上海租界的那種三不管地帶。提供那些還在寫長篇大論雜文、各類評論、小說的人,有個秘密交談的園地。有點像是巴黎拉雪茲墓園一樣,不曾人潮眾多,但始終能在巴爾札克、普魯斯特與王爾德的墓碑前,看到零星前來致意的讀者。按照夏宇的說法,讀者手上仍握著留有微弱手溫的冰塊,準備留在墓碑前,任其慢慢融化,讓心愛的作家們,緩慢而安靜的聽。

也就在此刻,那些被懷念的身影,在交談的進行中,在冰塊消失前,卻逐漸清晰了起來。





Tuesday, June 07, 2011

電影裡的炸魚薯條


Fish and Chips

講到英國食物,總是會被一再提起的,就是炸魚薯條(Fish and Chips)了,畢竟所有英國食物中,也只有它值得一提而已。炸魚薯條店在英國隨處可見,一如在台灣買雞排一樣方便,那油膩的身影,時常出現在電影裡面。

好比1987年的《願在你身邊》(Wish You Were Here),在濱海小餐車上賣炸魚薯條的少女艾蜜莉,對帥哥顧客一見傾心,花心怒放地把兩包炸魚薯條交給帥哥後,才發現帥哥是買來跟女友一起吃的,這段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愛情,只維持了炸好兩份魚和薯條的時間。

除了愛情的催化劑,在1988年的《笨賊一籮筐》(A Fish Called Wanda)中,炸魚薯條也可以是逼供人質的刑具,搶匪吃著薯條,問著人質「是哪位哲學家發明超人主義的?」這類問題,回答不出「尼采」的人質,因此被塞了根薯條在鼻孔裡,第二根還加了番茄醬。

1991年的《追夢者》(The Commitments)中,一群靈魂樂手,乘著幹來的炸魚薯條攤販車,準備追著夢想而去──也就是組成一支世界上最好的樂團。不過一群人聚在一起,並非得如此陽光熱血;2006年的《這就是英格蘭》(This is England),一群光頭族(Skinhead)就愛坐在炸魚薯條店,打屁聊天無所事事。

由此可見,炸魚薯條之於英國,不只是食物,更是日常生活的象徵,也可能是因為,實在不怎麼美味,才有了這麼多額外的功能吧!

【全文刊載於5月份cue電影生活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