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pril 22, 2013

我的熱血製片大叔




兩個星期前,接到英國製片Grant的數封電郵,自從一起合作拍【Takeaway】開始,他始終像個熱血十足的長輩(熱血與長輩其實很少出現在同一個句子),三不五時用電郵攻勢,虛寒問暖之外,不斷跟我討論要把短片推到哪個國際影展。

我是個一向對積極推銷感到懶散的人,再加上當初拍完看到成品,老實說有點失落,也許身為導演的經驗尚嫌不足,還在摸索該如何讓團隊知道我要的東西,除了溝通能力之外,對於其他人才能的理解與掌握,還非常不成熟。簡言之,最後的成品,並不完全是我當初想要的模樣,也因此對創作能力失去些許信心。

不過幸好我有個熱血的製片。他自始自終沒有放棄,即使影片不斷在許多重要的影展入圍失利,即使我從來沒想過為了影展拍片,但愛丁堡電影節之後,安靜無聲了很久,也一度讓我感到沮喪,不過Grant總會給我打氣,說他把影片寄去給很多英國業界的人看,他們都很喜歡,譬如BBC的知名製作人Nick Fraser等等,他自己覺得這是部好片,也想不透為何無法入圍。

我如夢初醒,同時拾回一點信心。

當初我以為短片拍完就沒事了,但他總叮嚀我,宣傳影片跟拍片一樣重要,身為導演,尤其要對自己作品充滿熱情,更重要的是,永遠充滿信念,並從中學到東西。聽完都不自主的熱血起來。

經過漫長等待,我讀著他的電郵,以為又是封讓人失望的消息。沒想到開頭,他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口吻:「Yuhsueh...  !!  Yay! At last!!  Success...!!」原來是【Takeaway】入選了西班牙的Curt.Doc短片影展,成為競賽片之一,有機會爭奪1500歐元的首獎。熱情的西班牙策展人,用著很西班牙風味的英文,在電郵中邀請我六月中飛去加泰隆尼亞(Catalonia),也就是巴塞隆納所屬的自治區,他們會提供免費的旅館住宿。(還特別註明:有附早餐喔..)希望我能出席放映活動,並上台講幾句話。

邊讀著電郵,似乎也看到了巴塞隆納的陽光與沙灘,還有小麥膚色的西班牙美女... 不過突然腦海又浮現Grant那張像極了英國名廚Gordon Ramsay,用十足的北英格蘭腔調說著,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去喔的屠夫臉龐。

頓時,我覺得影片入圍,其實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啦!


Monday, April 08, 2013

巧遇



Rainer Behr



文溫德斯在攝影集「一次」,提到和大島渚在廁所巧遇的小故事:

「純粹出於無聊,我去了趟洗手間。裡面空無一人。進來一個人,日本人,站在便池前。我說:『哈囉!大島渚!』他看了我一眼:『噢!你好,文!』彷彿我們在莫斯科機場的洗手間遇到是世界上最普通不過的事情。」

巧遇,是讓許多電影充滿戲劇張力的元素,而在真實人生裡的巧遇,更是讓生命中的某些片段,變得魔幻寫實,如同電影場景。

2008年夏天,負笈英國前,我常在海邊的卡夫卡聽表演,某次開唱前我去廁所,上完門一開,眼前站著一位女孩,留著一頭烏黑長髮,乍看面容清秀,和她對眼之後才發現,是張懸。她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了聲謝謝,本想答腔說聲加油,當下覺得場所不對,情境不對,怕她以為我指的不是表演,便沉默點個頭,微笑洗手去。

之後她上台彈吉他,我坐在正中間後排,聽著她唱「信任的樣子」,幾次眼神交會,我突然很慶幸,有養成如廁完沖水的良好習慣。

還有一次巧遇,是幾天之前。

為了看碧娜鮑許的舞作,在台北場買不到票的我,殺下高雄,只為了能親眼看到【穆勒咖啡館】和【春之祭】這兩齣經典。隔天早晨,在飯店用完早餐,連假的緣故,入住的客人眾多,加上飯店樓高數十層,坐電梯得大排長龍,在我前面等候的,有幾位外國人,女的高瘦,男的矮壯,身形和手上的肌肉線條,皆散發出舞者的氣質,正前方的棕髮男人,不到17,肩膀異常寬厚,背部肌肉發達。

電梯等了十幾分鐘,男人開始做起伸展暖身運動,並偶爾回頭朝我苦笑,眼神像在說,台灣的電梯怎麼比巴伐利亞的春天還難等到,臉孔似曾相識,我聳聳肩,回敬一個苦笑。

後來回去重看了Pina的紀錄片DVD,才發現他果然是碧娜鮑許烏帕塔舞蹈劇場的資深舞者,叫做Rainer Behr在如【交際場】、【春之祭】、【華爾滋舞】等各大經典中挑大樑。當下十分後悔,當初應該跟他攀談,聊聊碧娜鮑許,或者聊聊電梯都好。

不過,如此單方面的「巧遇」,終究沒有浪費其潛藏的戲劇張力,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在某個極其普通的日子,極其普通的公共場所,曾經替某個極其普通的陌生人,帶來些許的美好回憶。「我跟張懸一起上過廁所」、或是「我跟Rainer Behr一起等過電梯」。

聽起來不算特別普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