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29, 2010

去牛津大學面試

今天起了個大早,感覺全世界的鳥都在叫。用一種低沉悠緩的語調,彷彿鳥的語言霎那統一似的,彼此間叫喊的,忽然就懂了。

到了牛津一趟,這是我第二次去牛津了,那裡的教授如電話中的一貫客氣和藹,不知道是某種光環,還是我自個兒的想像,他們佈滿皺紋的臉上,親切張羅的笑意中,總蘊藏了一股很深卻看似不經意的銳利與耿直。

在世界級的學者面前,我看見自己的渺小。教授的提問與打量,似乎就像透過顯微鏡看微生物般的仔細。當我意識到,自己的所知所能,在明眼人心中,透明的像水杯裡的氣泡水,終究是無法利用冒泡來掩飾水質的恬淡無味。談話完畢,教授拍拍我的肩膀,他說很欣賞我,但覺得我還可以更好。這一拍,意味深長,卻無比溫暖。

其實,我真的知道自己還可以更好。

英語交談基本不成問題,但抽象問題以及意識思路的表達,卻常覺得力不從心。別說英文,想清楚使用中文描繪自己的邏輯脈絡,再連結到專業領域的議題,都不見得是件簡單的事情。自覺已盡力,卻仍不滿意。

小時從沒想過將來會以表達為業,後來莫名執起筆,從部落格開始寫起,越寫越得心應手,最後也寫到幾本雜誌上頭。雖然一向害怕面對人群講話,大學偶爾幾次的報告演講,卻無端讓我衍生出些信心,當準備好時,心中有事情想表達,我大致上是個能抓住觀眾注意力的講者。即便到了國外,幾次的英語報告,雖不到妙語如珠,卻也是鎮得住場子。

於是表達之於我,從來不是件難事。但越懂得表達後,越領略到,「怎麼講」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達到一定水準,表達的形式其實不過幾種。「講什麼」,才是溝通中真正關鍵的因素。雖然這道理很簡單,簡單到國小生都懂。不過知道要講什麼,言之有物,卻一點都不簡單。譬如很多業務員自豪自己反應快口才好,殊不知舌燦蓮花並不代表有效的溝通,聽者在意的,終究還是話語承載的意涵,而不是一堆語言上的技巧賣弄。

也許就像這句話,『我們溝通有多好,不是決定於我們說得多好,而是別人懂了多少。

要讓對方懂,自己得先懂,且是非常細微全面的懂。先反芻過後,才會了解從哪個面向切入,用哪種方式詮釋,對方也才能以最容易的方式掌握重點,並理解。

馬雲也說過,話講不清楚,往往是還沒想清楚。

在牛津網路研究院教授的面前,我信心十足,暢談流利,卻忽略了溝通中最簡單的一項原則。也就是 ,我的初衷,究竟是什麼。

教授告訴我,能來面試牛津的人,被要求的重點,早已不是那些所謂的學術知識與專業技能,更不是英文能力或你之前究竟有多行。因為,進入牛津以前,沒有意外,大家都很行。但他們需要的人是,知道自己哪裡不行,在未來,也就是在牛津,將這不行,變成很行。

於是他們問的問題,一點都不學術專業,一點都不高深莫測,反而,回歸到最基本,直探最初始的核心。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將來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問題看似簡單,但當我把所有外在裹著的武裝,一層一層剝開後,才發現,原來我是這麼微不足道,要學習以及進步的還有這麼這麼多。

忽然想起一個關於學歷的玩笑話,大致上符合我目前的心境。

「當你覺得自己什麼都會的時候,他們給你學士;當你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會的時候,他們給你碩士;當你發現原來大家也都跟你一樣不會的時候,你就是博士了。」

也許短期內是沒機會在牛津校園,像王爾德那樣漫步,同路人嘲諷說笑。但能挺到這步,雖遺憾卻不覺得可惜,至少我試過了。也許沒有到非牛津不讀的地步,但至少牛津讓我明瞭,直指初心追本溯源,不只是求學問的精神,乃至整個人生大小事情,惟有不斷自我提問自我懷疑,並虛懷若谷,才是樹立風骨的不變態度。

一早醒來,窗外樹上的鳥群依稀啼叫,整個世界並不因這場失利而灰暗,即使雲層也厚,但在遠處的亞瑟王座(Arthur's Seat)山頭上,幾道陽光像寶劍般從雲層細縫中劃下。聽不懂鳥叫的我,卻忽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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