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的志願是成為一個說話好笑的人。
當然,我也曾經把太空人以及總統考慮進去,自從小百科裡有一章介紹太空人的起居生活後,我婉拒了成為太空人的念頭,首先,沒有電視,即使太空船上有幾個類似螢幕的物體,但是裡面播放的不是灌籃高手,而是一些數字,還有類似幾何的曲線,我討厭數學、但是太空人只能夠看充滿數學的電視,用我僅知的數學公式推論,A=B且B=C,得證A=C,於是我討厭成為一名太空人。
起先,我也沒那麼排斥當總統,可是經過我不斷追問老師關於總統的工作內容時,老師的回答實在讓我有點摸不清頭緒,假如用大人的說法,我會說,「這是一個可有可無、模稜兩可的意識形態操弄」,老實說,我也不太懂我在說什麼。根據班導師的描述,總統是這個國家的老闆,就像她是這個班的老闆一樣,我和其他同學都得聽她的話,所以,假如我當總統,整個台灣的人就都要聽我的話,包括我老媽、老爸、以及我老姐。
我深深吸了口氣,有點不可置信,如此一來就換成我逼老媽吃紅蘿蔔、逼老爸把電視關掉去唸書了。正開始有點興奮於成為總統的好處時,突然老師那張大餅臉像浮油,飄上我的腦海。
一個三十五歲的國小老師,還沒交過男朋友,應該也沒結婚,身材卻像是生過小孩一樣,有點像被灌入過多氣的躲避球,痘痘很多,聲音很像櫻桃小丸子的美環,同學私下都叫她雞排,因為機車又大牌,應該也真的很愛吃雞排。
難道這就是身為老闆的代價?
於是我搖搖頭,把這些不好又噁心的畫面甩掉,我決定還是不要成為一個國家的老闆,也就是總統,畢竟實在很難想像我的國民會怎麼取笑我,應該沒有太多時間看漫畫吧!
在我作文簿裡的前兩個志願都幻滅之後,我決定把握最後一個,也就是成為說話好笑的人。一但立下了志向,我就像個辛勤耕耘的老牛,背著重重的犁,一步一步的往前邁進,但我發現這個志願實在有點抽象,問了老媽,她說根本沒有這種職業;問了老爸,他說你的志願本身就滿好笑的,可是我不覺得,我是很嚴肅的問他這個問題;問了老姐,她首先叫我去吃屎,不要煩她,後來經過一副沉思的樣子,又忽然轉頭看我說:「你怎麼還在這?」。
我發覺我問錯人了,根本就不該問我的家人,他們完全沒有幽默感。
希望幽默感不是透過遺傳的。
所幸我找了好朋友「施肥」,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支持與安慰,不出其然,施肥聽了我的志願後,用飽滿的肚子大笑了三聲,拍拍我的肩膀,隨即問我想不想去吃紅豆牛奶冰。我徹底忘了不能在施肥吃飽前問他非關食物的問題,他姓施,名耐庵,聞其名再搭配想像,應該是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高八斗的才子,但身為他的同學,經常看見他圓滾身軀霸佔在賣零食的雜貨店前排,右手拿著雞腿啃、左手拿冰棒舔,這副模樣簡直就像自我灌溉,加上他真的肥,施肥施肥這聽起來營養成分很高的綽號就像影子那麼忠誠的跟著他。
拒絕了施肥的紅豆冰邀約,我感覺至少我前進了一小小步,施肥笑了三聲,即使他根本就是個無論你告訴他什麼主題,都會不由自主發笑的人,有時候只要先起個音,例如一些發語詞,「恩、ㄟ、嘿」等等,都可以讓他笑得很爽。無論如何,施肥被我逗笑,我初步可以算是個講話好笑的人了吧!
為了實驗我的搞笑功力,我特地往操場中央幾個打排球的女生堆走去。
「想幹嘛阿?」
幾個在練習下手托球的女生用看到異族的冷淡眼光質疑我接近的企圖。確實,男生跟女生本來就是異族,尤其是那種一貫只會嘲笑她們的箇中喬楚接近時,心中的警報器難免逼逼作響。
「沒幹嘛啦!說個笑話給妳們聽。」
「不要!」
「聽一下嘛!不好笑我就是烏龜。」
「你早就是龜公了。」
莫名奇妙被一群女生罵龜公,對於一個自尊心強烈的小男孩來說,比被老師上課罰站還要來得慘烈。
「一群死人妖在打排球。」
我說出了第一個笑話,不過在笑的只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很好笑!不懂這群女生怎麼不笑,還差點哭。離開了球場,我回到教室,看到雞排老師正巧在黑板前寫字,我把頭湊過去,用一種類似自然課觀察蠶寶寶的專注眼神,關注著老師的一筆一劃。
「老師,要怎麼樣成為一個說話好笑的人?」
雞排轉頭看我,眉頭微皺,沒拿粉筆的左手稍微扶了一下那超深度數的眼鏡,接著清了清嗓子,但還是發出低沉又嘶啞的聲音。「很簡單,先覺得別人講的話好笑。」我似懂非懂的點個頭打發了雞排,回到自己座位陷入一陣沉思。仔細回顧一下我周圍的人說過的話,把每個可能的笑點都溫習一次後,我發現,我根本就笑不出來。
因為沒有人在開玩笑。
尤其是大人,盡說些很正經八百的話,又臭又長,怎麼可能笑得出來,有時候真的令人想笑的話,反倒又不准我笑。大人聚會時最喜歡重覆這樣的場面,一個人講出明明很無聊的話,其他大人都會盡力讓嘴角撐大,然後一直點頭,我問老媽她在笑什麼,通常都會得到這樣小聲的回答:「我也不知道!笑就對了啦!」
我漸漸明白,要成為一個說話好笑的人,不是太難,不管講話好笑或不好笑,旁人都會笑嘛!於是,我的志願比較精準的說法是,成為一個大人。
想到這裡,我竟然有點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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