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18, 2010

1976的那種青春

已經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聽1976的音樂了。

依稀記得,還在台北生活時,和老弟擠在一個小套房,有事沒事放著一堆搖滾樂,穿著背心吊嘎,邋遢的籃球褲,夾腳拖鞋,一副死大學生的樣子,即使已經畢業很久了。當時沒什麼錢(雖然現在也是),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快樂,有個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因為一無所有,也不怕失去,每過一天,都像更接近那個還很抽象的夢想。當我決定離職的隔天早上,一起床發現不必再出門了,有一種既開心卻也惶恐的心情,從今以後,我都要為這個決定負責,從這天開始,我的人生不是向上就是向下,這之後的一切,沒有任何藉口,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很沉重,卻也很刺激。

人生大概也就是這樣,沒有二分法,時常是兩種極端參雜在一起,苦澀甜美,悲喜交加,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自由,卻也失去了安定,我得到了追求自我的灑脫,卻也失去了一段可能是這輩子最美好的感情,在得失之間,什麼都可以發生,就是不能後悔。

記得某一天,老弟從浴室走出來,放起1976的《單純複雜》,起初沒什麼感覺,對副歌更是反感,阿凱用喊的,Love Hate Need Want,Now Later Never Forever,讓我覺得有一種詭異的、過度直接的坦率,後來聽久了,不知是歌變了還是我變了,竟然喜歡的不得了。這種逆轉的喜好轉折常發生在我身上,漸漸的,我也不以第一印象來看待人事物。更後來,《單純複雜》成為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幾乎可以擊敗所有英美的搖滾樂團,大概是國語的關係,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總之,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得聽上一遍1976的歌,騎著腳踏車聽,坐捷運聽,在台大誠品看書時也聽,在師大夜市的小公園看妹時也聽,耗在鹹花生一整個下午寫作還是聽。除了《單純複雜》,也很喜歡《C.K.M.》裡頭的歌詞,講著和平西路口,講著發呆,講著改變,講著高中生活,講著衰老自大,越聽越覺得在講我。以前女朋友住和平東路接近和平西路,等著她時我也常坐在路邊發呆,偶爾看著羅斯福路口,看著上班族過著馬路,穿著西裝走進辦公大樓,總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這份小小的失落,總會被其他小小的成就填補,譬如寫了一篇自己很滿意的文章,得到了一些人的肯定,與朋友聊天得到某些啟發,或是在別人的創作裡深受感動,我就又有力量,面對生活,面對自己,靠著這些東西支持,我最後還是會選擇相信自己,覺得自己可以。當時覺得,青春離我遠去,之前沒好好把握,現在要用力活出自己。

後來目標一一實現了,我到了當初自己想來的地方讀書,花了很多不是自己的錢,讀得沒有想像中辛苦,獲得了很多,失去的無法估計,拿到學位的那一刻,並沒有之前以為的那樣澎湃激動,頂多就是,阿!原來夢想實現了,然後就沒了,還是得自己煮晚餐。一切都是淡淡的,不像電影,有個轟轟烈烈的結尾,似乎之後都會光明璀璨似的。夢想實現後,還有別的夢想以平淡的姿態接續而來,這才是真實的人生,聽起來總是比做起來精彩。

快樂的時候通常都很短,痛苦的時候無比的長。

但我學會在一連串的痛苦掙扎中,保持能夠再次找到快樂的樂觀,也學會忍受看似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把每個平淡無奇的日子,當作一種實力的累積,不讓自己麻木不覺,不想讓日子這麼簡單就過掉,因為沒有了青春,更珍惜一分一秒,活在當下。這大概就是1976教會我的事情,坦率的面對自己,就是一種熱血,即使一切都是淡淡的,也沒關係。

人生本來就是淡淡的。

不知不覺,在異國生活也快兩年了,用當初的話來說,我在自己的夢想裡生活快兩年了。回頭檢視,自己已經逐漸老去,當初的熱情似乎還在,但對所謂夢想的執著,也沒那麼純粹了,事情似乎沒有年輕時以為的那麼簡單,現實可以改變一個人,卻改變不了在青春時留下的東西。假如真的要為那段日子留下幾句簡單解釋,我會說,是一種不經修飾過的坦率單純,那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也是之所以每個新生兒都這麼討人喜歡的原因。偶爾現在聽著1976,我彷彿還是可以看到老弟剛從浴室走出來,兩人穿著三槍牌內衣和短褲,鬍渣不刮,沒什麼錢所以只要吃到香港茶餐廳的鼓油皇炒麵,巷口那多汁的大雞排,或是排隊排很久的溫州街水煎包,還是在舊香居找到幾本讀不懂的舊書,就能夠感到一陣興奮,一無所有的我們,聽著1976以及後搖,騎著二手野狼打檔車,在師大夜市耍帥,自以為正妹會多看幾眼的那種青春日子,在阿凱sha lala的歌聲中,逐漸塵封在記憶裡,彷彿一張張對焦模糊的Lomo照片,也彷彿桂綸鎂在《藍色大門》的海邊,聽著1976時的輕鬆搖擺。

我們都是張士豪,雖然不太懂,還是會跟著孟克柔搖擺,雖然不太懂,當時單純快樂的能量,到現在還是清晰可以感覺的到。

sha lala







2 comments:

Jumbo said...

你越來越 『很棒』 了噢。 上週五 剛 1976了 而且 還有不一樣的張阿懸噢。 快回來吧。

cy said...

忘記一開始怎麼逛到這裏來的,接著或許是因為都來自同一個小島,用著同樣的語言,在同一個異鄉,重回學生的身分在感受和思考吧.就這樣逐漸的,對閱讀你的文字有點上癮.

然後今天終於忍不住留言,或許是因為太熟悉的1976,太熟悉的溫州街水煎包,香港茶餐廳,和平東西路,羅斯福路.閉上眼睛,那麼鮮明的師大夜市,台大一帶,騎著車來來回回的從和平西路到和平東路的上班和閒晃或覓食的路程,食物的香味或者摩托車排氣管陣陣的熱氣,不曾真的熄滅了燈火或者安靜的台北,還有短髮的陳綺貞唱著小步舞曲,依然是少年與少女的桂綸鎂和陳柏霖,那是台灣電影還不搵不火的潛伏時期,還有那段青澀的狂妄的青春.

你說得很好,人生本來就是淡淡的,但這樣,也真的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