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66屆的愛丁堡國際電影節(Edinburgh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從6月20日至7月1日,展開為期12天的影展活動,預計121支來自55個國家的全新長片,加上數個短片單元,會在影展期間放映。歷史悠久的愛丁堡電影節,與威尼斯和坎城皆屬世界級的老牌影展,也是在英國所舉辦的第一個國際影展,不過與前兩者不同的是,愛丁堡電影節偏向鼓勵獨立電影和挖掘影壇新銳,整體規模也不大,但有獨特的人文氣息。今年影展的開幕片《Killer
Joe》,是《The Exorcist》(大法師)導演William Friedkin的最新黑色喜劇作品,由馬修麥康納主演;而皮克斯的最新動畫《Brave》(勇敢傳說),因以蘇格蘭作為故事背景,則擔任影展的閉幕片。此屆愛丁堡電影節,與以往相較,多了點變革:換了新任的藝術總監Christ Fujiwara、同時也把取消的紅地毯恢復舉辦、在國際長片競賽以及英國最佳長片競賽Michael Powell獎的兩個單元,皆第一次開放紀錄片參加,與劇情長片一同競爭獎項,可見紀錄片受到重視的程度,與日俱增。
接著電影節開幕首映,選在愛丁堡頗富盛名的Festival Theatre舉辦,約下午四點左右,媒體工作者已陸續等候在門口紅地毯側邊的拍照區,雖主辦單位恢復紅地毯的立意良善,但實際前來的明星,無論知名度或氣勢,都些許令人失望。主要聚焦的出席名人,有執導過《大法師》同時也是開幕片《Killer Joe》導演的William Friedkin,和主要女演員Gina
Gershon,她演過《變臉》和《P.S. I Love You》,以及受邀評審團的成員,分別為英國老牌演員Jim Broadbent,他出演過的電影無數,包括《紅磨坊》、《Hot Fuzz》、《哈利波特》、《紐約黑幫》等,本人就像英國鄰家老先生一般,親和力十足;還有美國演員Elliott Gould,他在《瞞天過海》系列電影裡扮演的前任賭場大亨,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
在開幕片《Killer
Joe》首映之前,影展藝術總監Christ Fujiwara先簡短官方發言,伴隨導演和演員的簡短致詞,有趣的小插曲是,演員Gina Gershon在戲中有場頗富爭議性的演出,而導演開玩笑說她的未婚夫也在現場,而他還沒看過電影,希望他看完後不會想取消婚約。放映過程不時傳出笑聲,不過在最後片段部分,因為畫面充滿暴力,特別是凌虐女人的戲,讓人看得坐立難安,在我座位右邊的瑞典女導演Maja Borg(此次長片處女作《Future My
Love》入圍最佳英國電影Michael Powell大獎)因受不了爭議性的橋段,索性看到一半便把眼鏡摘下,最後甚至和製片憤然離席。結束之後,掌聲沒有想像中的熱烈,不知是因為《Killer
Joe》娛樂成分過於濃厚,卻缺乏影展開幕片應有的藝術分量,還是因為歐洲女權主義盛行,爭議片段不討好該些觀眾的緣故。
首映結束後,開幕晚宴(Opening Night Gala)的地點十分特別,在蘇格蘭國家博物館內舉行,從晚上8點半到午夜12點為止,受邀賓客的著裝標準(dress code)是黑色領結或領帶。現場除了提供免費的飲品外,還有現場樂團表演,大概就像是許多電影中盛裝打扮、人手一杯香檳的社交場合那樣,是非常好建立關係、親自跟名人交談的時候,在場的都是導演、製片或演員,當下有種電影人大團圓的歡樂氣氛,原來影展除了看電影之外,跑趴也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每個想從事、正從事藝術創意的人,都值得仔細觀看的演講,Neil Gaiman充滿機智的幽默言談,讓人在發笑之外,卻也格外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人生一定都會有不順遂的時候,但如同村上春樹引述一位馬拉松跑者的話:身體的痛苦是難免的,但心靈上的折磨卻是自己能夠選擇的(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2010年底,朋友邀我參與企劃投案。那時才發現,蘇格蘭紀錄片學會一年一度的公開短片徵案計劃,就叫做Bridging the Gap。稍微研究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不符合資格,該短片徵案是針對蘇格蘭地區,已畢業或非全職學生的電影工作者,向其徵求4到6部紀錄短片,預計每部片長10分鐘。剛開始的書面階段,入圍10到12份企劃書,之後為期兩個月,有數個工作坊(workshop)的培訓,將企劃案發展得更完整、更專業,以面對最後決生死的創投提案會議(pitching),也就是向投資方代表的委製編審(Commissioning Editor),口頭發表各自的短片企劃,以及展示預告片花,通常當日便會決定哪4位新導演能拿到投資。簡而言之,Bridging the Gap就是一個透過公開競賽方式,培育新導演的專案。
最後獲得投資的4部短片,每部最高能有1萬6千英鎊的預算,蘇格蘭紀錄片學會也將從旁輔導,提供製片資源和經驗,甚至負責影片完成之後的發行宣傳、參加競賽和影展等等。依往例,每年Bridging the Gap的短片,都會在BBC蘇格蘭頻道播放,參加愛丁堡電影節,以及製成DVD發行。過去幾屆的短片,也不時在各大影展得到獎項,如英國奧斯卡BAFTA、紐約翠貝卡Tribeca影展、Full Frame影展等。也因此,蘇格蘭紀錄片學會在英國、歐美等地,漸漸在紀錄片製作、人才培育、產學界交流,立下良好聲望,同時也在歐洲紀錄片產業界,扮演越來越重要的地位。
企劃書撰寫
過了一年,已是2011年底,即將於11月畢業的我,早已密切關注Bridging the Gap的徵案消息。這屆較以往要晚開放報名,也不像歷屆都會訂定主題,譬如2010年以Shift這個字為題材限制,這次僅鼓勵以蘇格蘭當地的故事為主,題材不限。我一直都對英國的中式外賣餐館(Chinese takeaway)充滿好奇,因隨處可見,但卻神秘低調,當地華人的生活也總是不為外人所知,便決定以其為創作主題,主角選定為送外賣的司機,透過他的眼睛,去注視蘇格蘭中式外賣廚房內的生活,以及用華人的角度,來重新看待愛丁堡這座城市,特別是夜幕低垂之時。
下載了簡章和報名表,決定了概念主軸後,便開始著手撰寫企劃書。下筆前,發現簡章中詳細說明企劃書的撰寫原則,如以兩頁為限,並以簡短的影片敘述為開頭,隨之而來是對於背景研究、角色、視覺風格、進入拍攝可能性(access)、可能合作團隊等項目的描述。精簡之外,也必須非常有條理,同時,透過這種結構的限制,也會刺激導演更全面、更有邏輯的去發想影片點子。我就讀紀錄片研究所時,就已經多次練習類似的企劃案撰寫,教授也常把「only two pages」掛在嘴邊,看似英國人一板一眼,但簡單扼要,實在是溝通想法時,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最多兩頁的要求,也可能是因為片長僅有10分鐘,當要講的故事,連兩頁A4都無法清楚交代,或許10分鐘的長度也不夠拍!再加上,之後有預告和片花的視覺輔助,企劃書就不必太長了。
其中比較特別,影片概念也發展較完整的,有Paul Fegan的《Pouters》,講述的是格拉斯哥地區的賽鴿故事(doo fleein),與台灣的賽鴿不同,這裡指得不是飛行競賽,而是參賽者需養一對鴿子,一公一母,比賽方式便是用自己養的鴿子,去勾引對手的鴿子,當參賽者把鴿子放飛,其它參賽者便會送出不同性別的鴿子去勾引,只要別人的鴿子被帶回到你的鴿舍,該隻鴿子就歸你。當Paul講述影片概念時,總是熱情激昂,瞬間感染在座所有人,在Bridging the Gap徵案前,他已花數月在當地與賽鴿者相處、觀察田調。甚至考慮拍完短片,乾脆在自家後院弄起鴿舍來。
工作坊分為兩個整天,從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五點左右。頭一個半小時,由客座講師,同時也是瑞士知名紀錄片導演Vadim Jendreyko自我介紹,他最新的作品為《一位女子與五本大象》 (The Woman with the 5 Elephants),橫掃國際紀錄片影展,風光無比。不過提到此片,他幽默自嘲的說,拍完這部作品他已經破產了,幸好有得獎。他介紹完畢後有30分鐘的茶點時間,英國人不論多忙碌,工作個幾小時停下休息、喝杯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之後便是每個新導演輪流介紹自己的短片,包含後續的集體討論和講師建議,每人有45分鐘的時間。
2月2日是決一生死的創投提案會議,從10點半開始,分成每20分鐘一單位,新導演依名單上的時程表,按時單獨進入會議室,有如面試般,不過碰到在我前一位和後一位的導演時,彼此都互相加油打氣,倍感窩心之外,也少了一般公司面試的緊張和距離感。創投提案會議前的幾天,紀錄片學會寄了份補充資料,上頭清楚條列許多口頭提案的秘訣,有種聯考前都會收到考題精華小手冊的感覺,在外頭等待,不時也在心中溫習幾個大原則,當然,最大的原則仍然是那句話:「keep it simple」,再加上有個好的開場、精準的時間掌握、口頭敘述與預告片的平衡結合、不默記講稿、搭配適當的幽默感,如此一來,要搞砸也很難。
傍晚,接到紀錄片學會製片經理Flore Cosquer的電話,這位法國美女用賣關子的口吻說,我是她第一個電話通知結果的新導演,閒聊了好一陣子才說:「恭喜,你的影片被選上了!」現實當下,我卻覺得這一切比虛構的劇情片還要不真實。包括我的片子《TAKEAWAY》,還有另外三部被委任,包括先前介紹的《Pouters》、《Wallaby》和《Seafarer》,每部10分鐘的Bridging the Gap紀錄短片,最高能有16000英鎊的預算,預計5月底前完成影片。而先前的製片講師Grant Keir得知消息後,過幾天就聯繫我,希望當我的製片,當下實在受寵若驚。
這之後,2月中又參加了第三次工作坊(Directing Workshop),四位入選新導演得強迫參加,這次請來的客座講師是丹麥的女導演Phie Ambo,她拍過非常知名的《機器之愛》(Mechanical Love),橫跨日本和歐洲拍攝,於是她也不吝分享各種跨國合作的經驗,以及和各國電視台交涉談判的心得,聽取每人心中的拍攝概念後,非常精準、毫不拐彎抹角的切入重點,發表她認為最好的方式為何,這點和英國人完全不同,卻也一針見血的讓我們仔細思考影片欲發展的方向。她說的一句話,啓發了我很多:「Documentary is about how to make an underdog as a winner. To challenge people’s prejudice, make victim as winner!」(紀錄片是關於如何讓弱勢/社會底層的人成為贏家;挑戰人們的偏見,讓受害者成為贏家。)
英國和台灣紀錄片環境的比較
除了這次英國的提案經驗以外,運氣很好的,我在2011年8月左右,也入選了台灣公視的紀錄觀點短片徵選,同樣成為四位新導演之一,與Bridging the Gap稍微不同的是,規格長度13分鐘,預算卻少了至少2倍。畢竟台灣紀錄片環境,不像英國有BBC這個龐大機器在支持,也沒有從樂透彩提撥出的電影基金,以電視台來說,台灣僅剩公視紀錄觀點節目還例行播放紀錄片。英國則是百花齊放,各個電視台都有紀實節目(factual program)整天放送,還有專屬紀錄片頻道Channel 4的加持,顯然紀錄片不僅是個成熟產業,更是門好生意,特別是把真人實境秀(reality TV)都算進來的話。再加上,英國電視台十分熱衷經營數位電視節目的領域,不論是BBC的線上觀看系統iPlayer,或Channel 4的官網,都能幾乎與電視同步地觀看各種精彩紀錄片和節目。
而講回到英國和台灣兩個短片徵案,最大的差別除了資金預算外,製作過程也非常不同。台灣的委託案就像是放牛吃草,公視給錢後,資金運用上導演幾乎享有絕對的自由(還是因為我人在國外距離台灣很遠的關係?),好處是可以隨心所欲,但相對於較無經驗的新導演如我,卻也容易茫然沒有方向,很多時候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幾乎是自行一邊摸索一邊學習如何拍片;英國這邊的Bridging the Gap徵案,因為有蘇格蘭紀錄片學會一系列的輔導與資源,一步一步的培養學習每個拍片環節,即使資金的掌控得經過製片、蘇格蘭紀錄片學會等層層掌控,自由度不高,卻也較有系統、組織性的去做好一個作品,或許對人才養成有比較直接的幫助。
最後,在紀錄片創作上,個人感覺是,題材方面都差不多自由多元,關注焦點也都偏個人精神層面或社會底層的狀態,只是在英國這,似乎不太崇尚「長期蹲點」的方式來拍攝,多是先妥善掌握要拍的題材主題和角色,規劃好後才去拍,因此拍攝期通常不必太長,也比較在意美學風格,至少個人在戲院看片的體會,就是這裡不把紀錄片跟劇情片劃分得太開,無論如何都是電影(Cinema),也因此這裡的紀錄片有時比劇情片還精美好看,也難怪觀眾會買單。至少這次參加Bridging the Gap的新導演們,很多都拍過劇情短片,而紀錄片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發生在真實世界的劇情片,如此而已。
總而言之,這次參加Bridging the Gap有幸能與國外電影人才一同學習成長,歐洲對於紀錄片的重視,其產業規模和專業運作,都令我大開眼界,當然,有機會也希望能把國外經驗帶回台灣,協助提升台灣整體的紀錄片環境。如今幸運拿到進入產業界的門票,但離占有一席之地,仍需很多很多的努力。不過有一點比較可以放心的是,拍完這片,我不至於會破產就是了。
然後因為不安的來者不拒,造成工作學業兩頭燒的困境。一位回來學校演講的學姊告訴我,your career has to matter (you need to work hard, take responsibility and all that), and yet it can't be all that matters. 他告訴我他是如何在合約與合約間在餐廳當服務生,然後她是如何在做服務生時去好好體會生命,以至於下齣戲演出時有更新突破的表現。工作之餘,我們都要保有生活才對。與她的談話讓我清醒許多,也因此把暑假的實習計畫取消,讓我好好整理我的作品,多寫點中文文章,畫些給自己的畫,然後學習對上帝有信心,知道祂現在將機會給我,以後也會。因為我蒙受祝福是一生的事!
這篇文章是說the big issue movement. 去年夏天我有這個榮幸參與TBI Taiwan 的開始,並且擔任兩期的visual editor&illustrator. 截稿壓力依舊令人折騰,我不是個可以晚睡的孩子;但能夠認識娜群工作夥伴,知道我的家鄉台北也有一群人為著夢想在努力,不輕易妥協,選擇保持良善,實在是一件美好的事。
願我們能如此保持書信往來, Hope you have a great week
blessings, J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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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23 Hi, Jessica
很開心看到你的來信,也很謝謝你如此誠懇分享你的過去。我很感動,也佩服妳的勇氣,隻身在國外,沒有一件事是輕鬆簡單的,我深深能體會。從你的文字,我看到的是一個充滿正向力量的女孩,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很替你高興,你知道自己要的,也正往那個方向努力。我覺得你學姐說的很好,人生總是不斷在取捨,就像我教授告訴我的,All a director does is make decis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