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不太正常。
這句話的中心思想完全符合小全羊對我說過的氣話,『你腦袋裝得都是豆腐渣』。當然,我從來不曾打開腦袋檢查,自然無法反駁這句指控。即使我自認國文程度不低,即使我討厭吃豆腐,也討厭被吃豆腐,不過擁有豆腐般的腦袋,某種程度上來說,至少比擁有豆腐般的眼袋要好上數十倍。眼袋浮腫如豆腐人人可辨;腦袋如豆腐,外表上倒沒什麼差異,只要不開口即可。
不開口的好處是,旁人常常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很容易醞釀成一股神祕感,老實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很多時候,望著空氣中某一個點,就開始發呆了起來。有人告訴我,『你不說話的時候,也就是沉思的時候,看起來好有魅力!』漸漸的,我也學會把空氣中那個點,轉移到某個女生臉上的眼睛那兩點,盯著盯著,不費勁的也被我盯成了珍奧斯汀筆下,穿著淑女服飾,亦莊亦諧,鎮日盼著窗外,等待愛情的女子。
不過,我私心等待的,比較像是一種屬於未來的,或者如夏宇說的『一種瀑布的,或者颱風似的快樂』,而那樣的快樂不在現在,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那到底在哪裡呢?
對於未來的想像,大致上等同於對烤箱裡牛肉餡派熟成度的認知,不依賴包裝上的指示,永遠無法對所需時間長短訂下一個果敢的結論。
也就是說,我未來的人生與牛肉餡派的,沒有大太不同。
同樣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有人喜歡吃有點焦的牛肉餡派,有些人喜歡吃不那麼焦的,只是食譜裡,教大家一定得烤18分鐘,然後220度,但不代表這樣的設定,就能烤出最傑出的牛肉餡派阿!那只是一部分人的口味標準而已,或者說,一小群人的口味標準,引領著絕大數人的口味標準。就像小全羊,總是依照自己的時間概念烤派,有時有點焦,有時有點生,有時有點酥,有時有點軟,派咬下第一口,我就能猜到今天小全羊的心情結構,牛肉餡派之於我,不只是食物,也是一種警報系統。通常派很焦的時候,小全羊心情也不太好。久了才發現,這種微妙變化是有前因後果的,股票下跌,小全羊站在電視前的時間久,猛幹譙,自然忘了派仍在烤箱裡。
吃慣了多元口味的派皮後,我便立志要成為一個擁有多元人生的夢想家。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小全羊後,她起先沉默且不解的,認真端詳我的臉,當她發現我不是在開玩笑時,便摸了摸我的額頭,發現溫度並不高,便開始收斂表情,嚴肅起來。
『夢想家阿!那,你會開飛機嗎?』
我完全不懂身為一個夢想家,與會不會開飛機之間究竟有什麼關連,但也十分謹慎的回答,不會,兩個字。
『不會開飛機要怎麼去追夢。』小全羊不屑的表情加上她的話,瀰漫一股騷味。
『夢一定要用追的喔?不能用等的嗎?』我疑惑問著。
『你以為是談戀愛還是排隊上廁所喔?還等哩!』『還有,哎,你知道夢想家都是怪人嗎?』
『這個世界的正常人太多了啦!不缺我一個。』我說。
『喝著正常的豆漿,吃著正常的蛋炒飯,騎著正常的摩托車,做著正常的愛,去正常的地方工作,到正常的地方旅行。這種正常人的生活,也就是說,一個正常的人生,其實也挺不錯的。要不要考慮看看?』
小全羊還是不放棄。
我仔細在腦中想像了一下那些正常的事情,把自己變成一個小人偶丟在裡面,那景象想起來似乎真的還不錯,唯一比較困擾我的是,把那個小人偶換成其他人,似乎也沒什麼差別哎,於是我忍不住再問了一個問題。
『那有正常的生活,是不是也代表,連我的夢想也很正常阿?』
小全羊搖搖頭。
『正常人的夢想,跟正常人的生活不一樣是很正常的。只有不正常的東西,才能稱之為夢想嘛!這你都不懂。』
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不過這樣邏輯推理的結果,似乎會造成一個困局:
正常人有正常的生活,但正常人有不正常的夢想;
不正常人有不正常的生活,那不正常人的夢想呢?
是正常的嗎?
小全羊似乎厭倦了我不斷提出問題,在她解答後我還是一直不懂,也難怪她終於忍不住罵我那句:『你腦袋裝得都是豆腐渣』。
一罵完,雖然有點不甘不願,她口中還是碎碎念。
『不正常人的夢想都已經不是夢想了!他們都學開飛機,去追了啦。』
雖然有點不甘心小全羊罵完我還愛說教,但吃著牛肉餡派的我,默默看著窗外的天空,忽然之間,我竟然有一種想學開飛機的衝動。
我好像真的不是很正常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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